当春雷在空中翻滚,当草尖从土层拱出,农人就要役使它了。是的,役使,不是招聘,不是推荐,不用商量,不可拒绝,只能接受奴役,绝没有半点含糊,半点人情。人们将它的鼻子穿透,插上鼻拘;人们在它的脖颈上套上枷锁:“人”字形的牛轭;牛轭两边的绳子连着犁耙,鼻拘上的绳子握在人手,操纵着最原始的方向盘,人们将它当成了拓荒的机器。
在我们东部平原,一般饲养水牛。水牛力气大,有耐力,抗潮湿,适合半年旱谷半年水谷的农田作业。除了犁田耙地,它们还负责拉车、拉磨、打场、碾谷。所有的重活儿都落在它们身上,所有的艰难困苦都铺在它们脚下。
163如同人们在付出劳动时常常遭遇不公,它们背负重轭却时时可能遭受鞭打。
耶稣走向十字架,是为了救赎众生,为了内心的信仰,而牛走向阡陌的十字架却是因为人类的逼迫。想起儿时的作文中,常常写“牛是人类的好朋友”,“牛为人类奉献一生”这样的话,我为自己的人云亦云感到脸红。
所有对牛的赞美,都是源于人类的私心,在获得利益的同时,用伪善的高论平衡罪恶感。
对牛来说,所有的赞美,都是阴险的欺骗。
没有人愿意做一头牛。
“一千篇颂词,也容纳不了一滴眼泪。”这是我怀念农民母亲的一句诗,隐含着我对某种虚伪赞歌的批判:它不过是欺骗和戕害的手段。人对牛的态度,同样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