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3年,周先生出版了在当时引出轰动的《红楼梦新证》。那时胡适已经在台湾,而且继续从政。原来书里提及胡适全是中性表述,但大家想想,在那种情况下,出版社能那么出版吗?就由编辑操刀,加了些批判的语句,而且在胡适的名字前,加上“妄人”的二字定语。转眼就到了1954年,发生了毛泽东肯定两个“小人物”批评俞平伯《红楼梦研究》的著名事件,很快又发展为对胡适的批判。于是《人民日报》上出现了周汝昌批判胡适并与之划清界限的文章。有些年轻人翻旧报纸合订本,看到了这文章,不禁大惊小怪,觉得周某人怎么能如此“忘恩负义”?你那《红楼梦新证》,从书名上看,就是承袭胡适的《红楼梦考证》的呀,你划得清界限吗?又何必去划清界限?你保持沉默不行吗?好在周先生在晚年出版了《我与胡适先生》一书,把来龙去脉交代得一清二楚。1953年周先生《红楼梦新证》出版之际,正逢中国文化界联合会召开大会,会上几乎人手一册。从后来“文革”中毛泽东让将《红楼梦新证》中《史料稽年》印成大字本供自己阅读,又对《新索隐》中“胭脂米”一条十分感兴趣,以至找到那样的米煮粥招待来华访问的日本首相,诸如此类情况,都可以证明,毛泽东当时不仅看了《红楼梦新证》,而且起码对其中《史料稽年》和《新索隐》部分兴趣甚浓。显然,是毛泽东布置下一个任务:让周汝昌主动写文章与胡适划清界限并作自我批评,然后无事——也就是通过这个办法将他保护起来。当时周先生见批判俞平伯的火力特猛,又牵出胡适,当然紧张,焦虑中住到医院,忽然被毛泽东大力肯定的“小人物”之一李希凡飘然来至医院病床前,蔼然可亲,让他安心养病,又跟他说,他与俞平伯、胡适还是有区别的。这当然等于给周先生吃了一粒“定心丸”。从医院回到家中,不久就有《人民日报》文艺部的干部找到他家,我说周先生不懂政治,也不善人际经营,从他的回忆文章里可以找到很多例证,比如他在文章里一直说是《人民日报》的钟洛找的他,他竟浑然不知钟洛姓田,而且在文艺界几乎无人不知其笔名袁鹰,后来出任《人民日报》文艺部主任,曾以儿童诗著名,又是散文名家。他回忆那时钟洛陪他坐邓拓专车去往《人民日报》社,那是他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坐上高干汽车,到了《人民日报》社,总编辑邓拓亲切地接待他……他哪里写得出合乎要求的文章来,后来以他署名发表的文章,其实是编辑部在他底稿上几经“彻底改造”完成的。那时候中国知识分子的处境就是那样,如果认为你没资格发表批判他人的文章,你写出的文章再“好”也不会刊用,而一旦确定一定要让你以批判他人的文章来“过关”,则你的文章再“不好”,也会帮你改“好”按计划发表。周先生当年就那么“过关”了。但他竟至今不明白,邓拓对他的态度是由当时毛泽东的态度决定的,他就误以为那以后能够让邓拓记住并保持那天的亲切态度。因此,他在另外的回忆文章里,写到1962年举办曹雪芹逝世200周年大展,邓拓出现时,他趋前打招呼,自报姓名,邓拓却十分冷淡,令他难堪,不禁耿耿于怀。他哪里知道,邓拓一直在政治的风口浪尖上浮沉,曾被毛泽东召到床前,毛痛斥他是“书生办报”、“死人办报”,后来就从《人民日报》卸职到了北京市委在彭真领导下工作,1962年时他心情难好,正在思考许多问题,在《北京晚报》上写《燕山夜话》专栏,哪可能与周汝昌邂逅时喜笑颜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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