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娃子对儿子说:拿到,叫爷爷。
儿子接过钱,叫了我一声:爷爷。
我瞟了一眼天香的墓碑,没详细看碑文。有种不屑一瞧的感觉。我压根就不在乎碑上刻不刻我的大名。我也无意指责他们两兄弟无情无义。一切的一切都已如云烟飘散。
离开墓地时,我突然问木娃子:“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都没问过你,你应该晓得当年烧我们房子的那把火是谁放的。”
木娃子没开腔,眼里的意思很明白:我肯定知道。
我继续问木娃子:“是不是牛娃子,你牛叔?”
木娃子说:“肯定不是。”说明他的确晓得谁是纵火者。
木娃子又说:“现在再说这些没意思。”
2015.6.7.17时
于波士顿卫斯里65号阿三别墅
川东大地上一块“土坷垃”
——《三十晚上大月亮》创作手记
我在古稀之年,完成了处女作小说《三十晚上大月亮》,实在是很偶然。
缘起诺贝尔奖获得者莫言2012年12月7日在瑞典学院演讲。莫言讲到他记忆中最痛苦的一件事,就是跟着母亲去集体的地里捡麦穗,看守麦田的人来了,捡麦穗的人纷纷逃跑,他母亲是小脚,跑不快被捉住,那个身材高大的看守人扇了她一个耳光。她摇晃着身体跌倒在地,看守人没收了他们捡到的麦穗扬长而去。母亲嘴角流着血坐在地上,脸上那种绝望的神情他终身难忘。莫言讲的故事深深地触动了我的心灵。我突然想起了我十二岁那年一件痛苦的经历与莫言讲的是惊人的相似。那是三年困难时期的1961年,公共食堂被迫解散不久,好多人都因营养不良患了水肿病。生产队给各家各户指定了几块集体地的田边栽一点瓜茄小菜,度过灾荒。我娘不知道为什么把队长得罪了,正值中午,红火大太阳,他疯狗似地挥起锄头把我娘栽在大磨田边的丝瓜、葫芦铲得一丛不剩,说要铲资本主义的苗。一口气工夫,瓜藤全部蔫死。有的瓜儿才开花,有的葫芦还很细嫩,毛茸茸的。我娘坐在大磨田放起长声大哭,边哭边咒骂。你有什么办法呢?一是打不赢,二是没地方申冤。他是队长,与大队书记关系又好。我放学回来找他论理:“那么多人在集体地边栽菜,为啥只铲我的?”他说:“你去告!看大队、公社哪个卵你!除非你到西天去告佛!”没办法,我写了一张咒语:“×××断子绝孙!”在大田边对天磕三个响头,叫了三声“青天老爷睁眼”,然后烧了咒语。这是我唯一能用的反抗方式。天可怜见,他后来果然中年痛丧独子,但愿不是我的咒语报应灵验。罪过,阿弥陀佛!听了莫言的讲演,我决定把我经历的那段悲伤的历史记录下来。但愿悲剧不再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