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骂:“小跟屁虫,干吗老跟着我。”宋没用说:“我要听你说话。”二姐摸摸她,摸得她香气满额。二姐说上海人文雅,东家有见识讲礼貌,说洋女人胳肢窝发臭,洋男人都怕老婆,他们能把活人印在纸片上。
二姐的东家和洋人打交道,洋文说得溜,什么都知道。
宋没用问:“东家知道得多,还是咱爸知道得多?”二姐拧她一下。宋没用去问母亲。母亲听了,拿钳子戳二女儿:“打死你个忘本的贱骨头,以为沾了上海人的床,就真变上海人了。”二姐隔开她,眼神疏疏然。“看着吧,”她对宋没用说,“总有一天,我要走得远远。乡下老太婆死掉了,我也不回来。”背地里,她称母亲“乡下老太婆”,或者“苏北老太婆”。
一夜,榔头拉西班牙海员,从虹口到法租界,跑了五英里。海员下车就走。他拦住要钱,海员抽出刀来。他怯了,不甘心,拖着车子,尾随其后。海员进卡巴莱酒吧。他上前抓衣角,被管门的搡出来。
他坐在街沿,瞅着对面铁皮路牌。中文字“朱葆三路”,不识得;外文字“SAN-PAO-CHU-RUE”,亦不识得。他只识得,这条不足百米、铺设卵石的窄街,叫作“血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