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赶出许家那天,所有人都在看我的笑话。 他们笃定我离不开许寒周,觉得我过不了几日就会求着要回来。 很可惜,让他们失望了。 我不仅没回头,我还转身就进了许寒周竞争对手的公司,和她一起搞垮了许寒周。 1. 那天是个晴天。 趁着许寒周在国外出差,他的妈妈、青梅、兄弟,合起伙来要将我赶出门。 理由很拙劣,我害得青梅妹妹过敏,她要住进许家休养,不想看见我。 「程之一,杳杳是寒周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你连她都容不下,你当真可恨!」 许寒周的母亲、林瑞云女士如是说。 我实在不明白,怎么我做给自己吃的芒果布丁被丁杳偷吃了,反倒成了我的过错。 不过不重要了。 许爷爷走后的第五年,我终于耗尽了对许寒周所有的爱意。 我不想再继续留在这里了。 所以我不想和他们继续争辩什么,从善如流的收拾了东西,预备搬走。 但偏偏林瑞云和丁杳不是这么想的。 她们亲亲热热地站在一处,指挥着佣人往里搬着行李,还不忘对我冷嘲热讽。 「有些人啊,早该认清楚自己的身份,」 「妄想山鸡变凤凰,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林瑞云亲昵地挽着丁杳的胳膊,心疼道:「杳杳,你这次受委屈了,等寒周回来,我让他陪我们去巴黎购物!」 她意有所指:「我们许家的儿媳妇,就该是你这样出身名门的千金小姐。」 丁杳羞涩地看我一眼,捂着唇笑:「伯母,之一姐还在呢。」 林瑞云哼了一声,道:「你那样害你,你还帮她说话?」 「仗着点微薄的恩情就死皮赖脸地缠着寒周,在我们许家白吃白喝近十年,我们够对得起她了!」 「要么怎么说是小门小户出身呢?心眼儿小,一身的穷酸气!」 我脚步一顿,到底没多说什么。 林瑞云十年如一日地瞧不上我,这话我已经听得耳朵都要出茧子了。 明明她和我一样长在乡镇,却在如愿嫁入许家后开始鄙夷起自己的出身,并视我如眼中钉。 许爷爷在世时,她尚且知道收敛,许爷爷走后,她就越发不再掩饰对我的嫌恶。 毕竟在她眼里,自己天之骄子的儿子合该娶一位门当户对的妻子,而不是和我一介孤女订下婚约。 哪怕这桩婚约,是年少时的许寒周主动提出的,她也觉得是我挟恩图报,是我心机深沉。 我的行李并不多,许寒周送给我的衣裳首饰我没打算带走,所以满打满算所有的行李,也就一个行李箱,和一个装满医书的箱子。 林瑞云和丁杳并不相信我能这么干脆利落地离开,直到我搬走了那箱子医书,她们终于相信我是真的要走了。 我走到门口,丁杳终于按捺不住了。 「之一姐,你宁愿被赶出去流落街头,也不愿意和我道歉吗?」 她神色哀伤,眸中难掩鄙夷和得意: 「你来许家十年,吃穿都是许家的,就这么走了,你能去哪儿?」 「不如你同我道声歉,再到寒周哥面前将这件事说清楚了,我就替你和伯母说句好话,你也不用走了。」 林瑞云巴不得我走,但又怕会因此惹恼了许寒周,所以眼下丁杳递了个台阶,她就迫不及待地下了。 「程之一,只要你同杳杳说声对不起,你就可以不走。」 「好啊,」 我在门口站定,转过身来看着台阶之上高高在上的丁杳: 「丁小姐,恭喜你,不惜偷吃会让自己过敏的食物,终于有理由能赶走我了,」 「我走了,你在成为许寒周妻子的路上最大的绊脚石也消失了。」 丁杳脸色一变:「程之一!你胡说些什么!」 我看着她的眼睛:「我哪一个字说错了?」 「难道明知我是许寒周未婚妻却还是想方设法往上贴的人不是你?」 「程之一!你自己心机深沉,别把别人想得这么龌龊!」 清脆地一声响,我捂住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 郑涵一脸厌恶:「我早就知道你不安好心,不仅害杳杳过敏,竟然还栽赃诬陷她!」 「你这么恶心的人,压根就不配做许哥的未婚妻!」 「你有什么资格对杳杳说那种话?你的和许哥的婚约怎么来的你自己最清楚不过,分明是你对不起杳杳!」 我气笑了:「郑涵,我和丁杳许寒周的事情暂且不论,你是以什么身份来指责我,给了我这一巴掌的呢?」 郑涵眉头微皱,我抡圆了胳膊一巴掌扇了回去:「别忘你的病是谁给你治好的!」 「啪!」 清脆地一声,不仅打懵了郑涵,就连原本幸灾乐祸的丁杳和林瑞云也震惊了。 丁杳尖叫:「程之一!你怎么敢打郑涵哥?!」 郑涵气得嘴唇直哆嗦:「程之一,你——」 我甩了甩手,又是一巴掌:「我打的就是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我不但用尽全力甩了他两巴掌,我还趁他没反应过来,使劲儿踹了他曾经受伤的膝盖一脚。 「当年要不是我,你这条腿早就废了,郑涵,做人不能太下贱!」 郑涵跌坐在地,神色痛苦:「程之一,你怎么敢……」 丁杳快速跑过来搀扶郑涵,气愤道:「程之一,郑涵哥是寒周哥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朋友,你打了郑涵哥,寒周哥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哎呀,我好怕啊,」 我哼笑:「你的寒周哥,我的未婚夫会怎么不放过我啊?」 林瑞云气得胸口剧烈起伏,踩着高跟鞋恨不能把地板剁出个洞来:「程之一!你真是反了天了!」 「你今天出了这个门,就永远别想着回来!」 我抱起医书,嫣然一笑:「求之不得。」 2. 「话说得那么好听,到时候还不是要灰溜溜地回来?」 我走出许家别墅大门的时候,听见边上的女佣用一种极其鄙夷的语气这样说。 我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她却被我吓住了,低下头,转身匆匆进去了。 我心下一叹,出了大门,边上一直等候的司机立时过来帮我搬箱子:「美女,我来吧。」 别墅区不允许车辆随便进入,所以我打的车在门口等。 从许家走出这片别墅区有段不短的路程,一路上,我收获了不少异样的眼光。 若换做从前,我恐怕会觉得丢脸,但现在,我心里却很平静。 反正我再也不会回到这里了,那些人爱怎么看就怎么看吧,左右看几眼又不会少块肉。 我去了我闺蜜林舒家,看见我的行李,她二话不说,先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然后摸着我脸上的五指印,狠狠道:「是谁打的?不会是那个老巫婆吧?」 我轻描淡写地说完了事情的经过,给林舒气得眼泪汪汪,听到最后,知道我不仅扇了回去,还踹了郑涵一脚 ,她又破涕为笑。 「好!打得好!忘恩负义的狗东西,要我说,你当年根本就不该救他!」 末了又激动询问:「不回去了?」 我答:「不回去了。」 她又问:「许寒周来接你也不回去了?」 我夸张道:「就算他跪下来求我,我也不会回去了。」 林舒欢呼一声:「早就该这样了!」 「你在许家过的都是些什么日子啊,那些人眼睛都长头顶上看人的,许寒周也是个眼瞎的,也亏得你死心塌地在他身上浪费了这么多年……」 她突然收了声,回头仔细观察我的表情,惊道:「我这么说他,你都没反应?!」 我正要说话,她就跳起来:「看来是真放下了,真是太好了!必须吃顿大餐庆祝!」 我哭笑不得,但还是道:「火锅?还是烤肉?」 林舒眼睛发亮:「那必然是火锅!」 林舒是个土生土长的山城人,对火锅的热爱完全刻进了骨子里,一说要吃火锅,她就迫不及待地推着我往门外走。 「快快快,咱们自己在家吃,现在去超市买食材,顺便大采购!」 我们买完了食材,回到她的公寓,刚把火锅给煮起来,许寒周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电话那头,许寒周的声音清冷禁欲,还透着一股浓浓的疲惫。 国外国内有时差,现在国内是下午三点,他那边是凌晨。 「我听说,你和郑涵闹了矛盾,你把他给打了?」 我涮着毛肚,答应得很痛快:「对,我把他打了,怎么了?」 许寒周叹了口气,又道:「明天回去,向郑涵道歉。」 林舒差点暴起,被我一把按住:「我不会向他道歉的,我只会后悔我下手太轻,让他还有力气在你面前乱吠。」 许寒周的声音冷下去,隐忍着怒意,像是警告:「程之一。」 许寒周平常连名带姓叫我的名字,就说明他生气了,换做往常,我肯定软了脾气,他说什么是什么,但现在我不想忍了。 「许寒周,如果在你看来,被打后反抗,是需要向先动手的那个人道歉的,那么我对你无话可说,」 「但如果,你是在未了解清楚事情全貌,仅仅是听信一人之言,就想让我道歉的话,那么许寒周,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我说完就挂断了电话,但不到一分钟,许寒周的电话就又打来了。 这次我没接,电话断开后,他也没再打来。 这就是许寒周对我的耐心,他只允许我挂断一次他的电话,如果再打来我仍旧不接,那么直到我认错道歉之前,他都不会主动给我打电话了。 往常会令我感到伤心的事实,现在想起来我却只觉得可笑。 「一一,你没事吧?」林舒神色担忧。 我笑了笑:「没事儿,就是觉得以前的自己太傻了,」 「和许寒周放狠话也没那么难嘛,怎么我之前一对上他就像失了智似的,他说什么就听什么了?」 我在沸腾的红汤锅里捞了一筷子肥牛,在麻酱碟里滚了一圈后塞进嘴里,满足地感叹:「这样才是生活啊。」 在许家除了吃不到这样重口味的火锅外,我自己出去吃还要被林瑞云嫌弃,说什么火锅是重辣重油的垃圾食品,只有那些穷人才会去吃这种东西。 本来她摆她的富家太太架子,我出去吃我的,两不打扰,但一次我和林舒聚餐回来,许寒周闻到了我身上的火锅气味,掩着鼻子说:「以后别去吃这种东西了,对身体不好。」 于是我就再也没有碰过火锅了。 现在想起来,我纯纯脑子被门夹了,我从小学医,知道的难道不比许寒周多吗?怎么就他说什么,我就听什么了呢? 火锅吃完,又和林舒放肆嗨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门铃就响了。 我趿拉着拖鞋去开门,门口站在的人我再熟悉不过了,是许家的管家。 「程小姐,先生吩咐我来接你回家。」 我没有错过他眼底那明晃晃的鄙夷和嫌弃。 起床气加上对许寒周的怒火,我直接关上门:「你和他说,我不回去!」 3. 「谁啊?」 林舒迷迷糊糊地从二楼探出头来。 我一边朝洗手间走一边答:「许家的管家。」 「程之一!你可千万别妥协!」 她趿拉着拖鞋着急忙慌地下楼,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千万别!许寒周昨天还敢让你和郑涵那个狗东西道歉,你好不容易从那窝神经病里挣脱出来,你可千万别再想不开啊!」 我嘴里含着牙刷,眼神坚定:「你放心吧,我说话算话,这次绝对不会再回去了。」 林舒安心了,她从大门猫眼里看一眼,又道:「那外面那个怎么办?他还站在哪儿呢。」 她话音刚落,沙发上的手机就响了。 「是物业,」林舒挂断电话,满脸气愤,「狗东西仗势欺人 ,老娘今天就不开门又怎样?!」 我洗完脸,拍拍她的肩,「没事,我来。」 我径直开了门,门外的男人仿佛早就料到,抬脚就往屋子里进:「程小姐,先生交代过我,你——」 我手里的晾衣竿抵住他的胸口往外推,「周管家,管家是份工作不是个身份,就算有许家做靠山,也不代表你可以藐视法律擅闯民宅。」 周管家眼中闪过一抹惊诧,他止住步伐,退到了门外。 「程小姐,抱歉,先生让我来接您回去。」 话是这样说,可他的表情里仍旧满是鄙夷,「车已经在楼下等了,既然程小姐不想让我帮您收拾东西,那就麻烦您快点。」 「周管家,您不如现在就去医院挂个号看看耳朵怎么样?」 我微笑着:「我再重复一遍,我不会再回许家的,你就算是让许寒周来,我也是这句话。」 周管家眼底浮现出一丝讥讽的笑意:「恐怕要让您失望了,先生远在美国,离行程结束还要大半个月,不太可能来接你。」 他唇角翘了翘,不再掩饰面上的鄙夷和讥诮:「程小姐,人要有自知之明,您说呢?」 「这句话也送给你,」我面不改色,「我本来还想将你当做一个给许家打工的普通人,没想到你这么迫不及待要当许寒周的走狗,」 「那不好意思,对你我只有一个字:滚!」 大门关上前,我刚好看见周管家铁青的脸色。 林舒一把扑过来搂住我的脖子:「可以啊!程之一,你简直太帅了!」 她激动得语无伦次:「你看见他刚才的脸色了吗?太好笑了,不就是个管家吗,有什么资格对你吆五喝六的,你是许寒周的未婚妻,那就是他老板,」 「你不是许寒周的未婚妻,那也是曾经许老爷子恩人的孙女,再不济你和他就是个陌生人,在这儿摆什么臭架子啊,当个伺候人的当出优越感了是吧?」 她故意大声说给门外没走的周管家听,说完又仔细听了会儿门外的动静,还不放心地朝猫眼里看了一眼,这才回头。 「走了。」 她又要扑过来:「一一,你这嘴皮子怎么练的啊,你都这么能说了,怎么就在许家委屈了这么多年的啊,你……」 「打住,」我拦住她,故意捂住鼻子,「你先去洗漱。」 她脸一垮,幽怨地瞪了我一眼,钻进洗手间里去了。 我在林舒家待了两周。 这两周里,我找好了工作,租好了房子,预备开始崭新的生活。 可我刚把新家布置好,不过是和林舒出去采买生活用品的功夫,一回来,我家房门大开,几个西装革履的人站成两排,许寒周坐在沙发上,神色淡然。 「回来了,那就跟我回家吧。」 他似乎笃定我不会拒绝,说完就站起身朝门口走过来,周管家则拎着我的行李箱跟在他身后。 我突然生出一股无力感,然而更强烈的是愤怒、难堪。 我拽住我的行李箱,努力压制着胸腔里翻涌的火气:「许寒周,你把我当什么?」 许寒周顿住脚步,侧头不解地看过来。 平心而论,许寒周拥有一张极其优越的脸,上挑的丹凤眼,笔挺的鼻梁骨,就连唇形也生得像是被精心雕画过。 当他用那双深褐色的眸子看过来的时候,人们大概只会在心底感叹他的美貌,然后被他凛然的气势所震慑。 但此时此刻,我心里全然没有任何旖旎的心思,有的只是一拳将他打倒的暴虐。 「我不是你的附庸,也不是你的宠物,我是个活生生的人,我拥有一切正常人类该有的自尊,我不是一个能被你随意呼来喝去的玩物!」 「我说过很多遍了,我不想再回你家了你听不明白吗?」 说到最后我几乎是吼出来的,许寒周怔愣了一下,随后道:「如果你是在为郑涵打了你的事情而赌气,那么我可以叫他向你道歉。」 闻言,我心中那一丁点对许寒周的期望也消失殆尽了。 我还在想什么呢?许寒周简直就是生活在古早言情文里的霸总,压根就不能和正常人正常交流。 许寒周仍旧在自说自话,语气严肃了一点:「但你也要向杳杳道歉,你不该给她吃芒果的。」 我叹气:「许寒周,有时间你去挂挂脑科吧,你真的挺脑残的。」 4. 也许是被我这句话给震惊到了,我把他推出门的时候,他还没反应过来。 直到我快要将大门关上,许寒周方才回过神,铁青着脸抵住了门,「程之一!」 「你知道我为了赶最早的航班回来多少个小时没合眼了吗?」 「我一下飞机就来接你回家了,你闹也要有个限度!」 面对蠢人,我的心态无比平和:「我没有和你闹,我是真的不想再回去了,你还要我说几遍呢?」 许寒周眉头紧锁,眸光探究,我叹了口气:「我再解释一遍,」 「我没有给丁杳吃芒果,我和她关系从来都不好,她看不起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事儿你也知道,」 「这件事的真相如何其实你只要去查查厨房的监控就能知道了,凭丁杳和你妈的脑子,她们应该是没有删除的,毕竟你这么听她们的话,她们说啥你听啥,」 许寒周额上的青筋狠跳了两下,他想也不想就要来拉我的手。 我躲开他,又将门的缝隙关小了一点。 「还有,许寒周,我和你的婚约是你主动向许爷爷要求的,但你妈、丁杳、郑涵,甚至是你们家里的佣人,都觉得是我挟恩图报,是我心思深沉,我故意攀着你,」 「我解释了无数遍,他们都不信,现在我不想再解释了,我们解除婚约,你听你妈的去娶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吧。」 我说完就利索地关上门,门外很快就响起敲门声,许寒周的声音虽然模糊,但仍旧可以听出怒火:「程之一,开门!」 见我没反应,他语气又和缓了一点:「我并不知道我妈他们会这样误会你,如果这些年让你受到了委屈,那我向你道歉,」 「但是一一,我不同意你解除婚约。」 门铃在响,我的电话也在响,按下接听,许寒周的声音清晰入耳:「程之一,开门,跟我回家。」 「那是你家,不是我家,许寒周,你清醒一点吧。」 我说完,挂断电话,直接报警。 我并不意外许寒周可以查到我的住所,但他在大白天就毫无顾忌地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进入我家,那就只能说明这个小区的物业实在垃圾。 我拎着行李箱,看向一旁大气不敢出的林舒:「又要辛苦你再帮我搬次家了。」 「这算什么辛苦?」 林舒挥挥手,满不在意,末了又担忧道:「一一,你和许寒周……」 「我会解决好的,」我朝她笑了笑,「别担心。」 许寒周没想过我会报警,警察和物业一块儿来的时候,他早已不复刚才的淡然,眼底全是震怒和不可置信,神色间还有些焦躁。 有警察在,这件事的处理结果虽然不尽如人意,但我能顺利退租已经很满意了。 许寒周估计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他想叫我和他一块儿回去,我不理,他又过来拉我,我大叫:「警察叔叔!」 上了年纪的警察叔叔毫不客气:「年轻人有话就好好说,别动不动就动手动脚的,你没看见这小姑娘不乐意吗?」 许寒周面色黑沉,咬着牙,沉沉看了我一眼,然后转头就走了。 「这小伙子看着人模人样的,怎么这么没有礼貌?」警察皱着眉头道。 我跟了一句:「他就是这种人,目中无人,觉得自己全世界最厉害。」 警察笑笑,又道:「那你当初是怎么跟他到一块儿的?」 我想也不想:「谁年轻的时候还没爱错过人啊,就当眼瞎呗。」 「我现在是真的相信,你绝对不会和许寒周和好了。」 回林舒家的路上,她感慨道:「你说你怎么早不开窍呢?让许家那个老巫婆欺负了这么多年,我都替你不值。」 我笑着说:「没事,现在也不晚。」 其实时间再往回拨几年,我就算开窍也不见得会离开许寒周。 那是许寒周啊,那是从我十一岁起就出现在我生命里的许寒周啊。 爷爷去世后,我被许爷爷收养,刚到帝都的那一年,我处处拘谨小心,生怕给许爷爷添了麻烦。 是十五岁的许寒周和我说,这里以后就是我的家,让我不用拘束,自由自在就好。 我在他的陪伴下逐渐打开心扉,又在情窦初开的年纪顺理成章地喜欢上优秀出众的他。 但我有自知之明,虽然许爷爷惦记着我爷爷对他的救命之恩,想将我交付给许寒周,可我知道如果他只是将我当做妹妹,那这样的婚约对他来说就只会是负担和累赘。 更何况,许寒周他妈一直都不喜欢我,她更喜欢家世好的丁杳。 可我没想到的是,许寒周会主动在许爷爷临终前说会娶我,他说我是他的未婚妻,他会照顾好我。 我以为他是为了让许爷爷放心离去,可事后我问起,他却很认真地告诉我,他是来真的。 我高兴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傻乐了好几天才想起来,我压根就没问许寒周,他到底喜不喜欢我。 这句话其实一直到现在我都没有答案。 许寒周从来没有和我说过喜欢,哪怕是最情动的时候。 我对他来说,就好像一个可有可无的摆设,想起来了,团在手里爱惜的摩挲,想不起来,就任由它在角落里落灰、失去原有的光泽。 5. 租房子的事情暂且不提,回到林舒家后的第一晚,我就接到了新公司的电话。 电话里人事和我说他们已经找到了更为合适的人选,恐怕不能录用我了。 我对此毫不意外,人事姐姐却很内疚,私下加了我的微信,问我是不是得罪了人。 我笑着含糊过去,随手拨通了许寒周的电话。 他似乎是早就等着我的电话了,声音又恢复成以往的清冷:「想好要回来了吗?我叫司机去接你。」 「许寒周,」 我顿了一下,「你的人生字典里是不是就没有尊重这个词啊?」 「我是掘了你家的祖坟吗你要这么对我?你非要把我逼回去做你一个人的金丝雀你才满意是吧?」 「我记得我爷爷是救了你爷爷的命不是你爷爷的仇人啊,我也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啊,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呢?」 我本来以为我可以保持镇定,可这一连串的打击下来,我的声音也抑制不住地带上了哭腔。 「我没有得罪过你吧?如果你是记挂着这么多年我在许家的吃住,那我调理好了你妈的身体,治好了你的失眠症,还听你的治好了郑涵的腿,这些应该足够抵消了吧?」 「实在不行你给我个数字我努力工作攒钱还你,你能不能不要做这种事情将我赶尽杀绝啊?」 也许是我的声音听上去太伤心了,许寒周罕见的沉默了一下,声音紧绷起来: 「一一,我只是想让你回到我身边而已,」 「你想出去工作,可以来我公司,你不想住在我家里,我可以和你一起搬出去,我只是……」 「可是我不想啊,」 我打断他:「我不想再日复一夜地守在那栋别墅里等着被你宠幸了,我就是想彻底地离开你去过完全自由的日子你懂不懂啊?」 「许寒周,」我哽咽了一下,「小时候,是你说让我不必拘束,自由自在的,可现在,最想将我束缚起来的人就是你。」 许寒周显然是没将我这番话听进去的,那天之后,我仍旧收不到任何的面试通知,甚至连原本已经交过租金的房子,房东也会宁愿倒给我钱也不租。 还有郑涵和丁杳,这两个向来看不上我的人,居然过来会和我道歉。 丁杳尚且会装模作样,郑涵简直就是毫无顾忌。 「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耍了什么手段迷惑了许哥,但是程之一,像你这么恶毒的女人,迟早会有报应的。」 这话说得我好像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我懒得搭理他,直接将手机举起来,对着手机里的许寒周道: 「你看清楚了吗?你以为听话懂事的妹妹、热情仗义的兄弟,在你不知道的地方。对我就是这样的态度。」 许寒周的脸色沉得厉害,郑涵和丁杳双双变脸,惊惶道: 「许哥!」 「寒周哥!」 我实在不解:「我没有杀你们全家吧?你们至于这么恨我吗?我到底恶毒在哪里?是帮你治好了你残疾的双腿,」 我看向丁杳:「还是帮你治好了你的月经不调?」 丁杳慌得眼泪都出来了,楚楚可怜地看向许寒周:「寒周哥,不是这样的!」 郑涵神色扭曲,满眼羞愤:「程之一,你——」 许寒周在电话里低喝:「够了!」 那两个人灰溜溜地离开后,许寒周含着歉疚和我道:「抱歉,一一,我不知道他们私下里对你是这样的。」 我哼笑:「你是真的不知道吗?你只是不在意而已,」 「算了吧许寒周,你别再欺骗自己了,我在你心里压根就没有那么重要,你只是不习惯我脱离了你的掌控罢了。」 「不是的,」 许寒周眸色幽深,极认真道:「我很清楚,我喜欢你,我爱你,你会是我未来的妻子。」 我讥诮地笑了笑,冷声道:「那这就是你喜欢一个人的方式吗?斩断她所有的路,逼她回到你身边,再像从前那样禁锢起来?」 许寒周眼底划过一丝烦躁,「一一,你为什么就这么倔呢?为什么就不肯相信我的话呢?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不都好好的么,你为什么非要离开?」 「好的那个人只是你不是我!」 我冷笑:「许寒周,你到现在还在自欺欺人,你想想你妈的态度,再想想丁杳和郑涵,就连你家中的一个佣人能敢随意讽刺我,我在你家过的是什么日子,你难道不清楚吗?」 许寒周沉默了,他深吸一口气,又道:「以后不会了,我保证……」 我挂断了电话。 从我离开许家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三个月的时间。 找不到工作,也找不到能租给我的房子,许寒周想用这样的方法逼我妥协。 可他实在低估了我离开他的决心。 6. 我去了许寒周竞争对手的公司面试。 面试我的是这间公司的总裁,一位非常精明干练的女士,叫宁嫣,我曾在跟随许寒周参加某一次宴会时见过她。 「没想到有一天,我竟然会和程小姐以这样的身份见面。」她善意地调侃道。 我笑笑说:「但其实这一天,我已经憧憬好久了。」 宁嫣脸上笑意渐深:「是吗,那我也有点期待我们共事的日子了。」 宁嫣和许寒周相比,就好像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许寒周生来就是许家的继承人,他刚愎自用,极端自负,天生就平等地瞧不上任何一个人。 而宁嫣现在的位置是她努力打拼来的,她有许寒周的手段,更懂得许寒周不懂的对他人的尊重。 公司里,她是个令人信服的领导者,私下里,她极具个人魅力,吸引人不由自主地靠近。 便是我们有着十岁的年龄差,也不妨碍我和她成为了好朋友。 而我去宁嫣公司上班的第一天,就接到了许寒周的电话。 他恼怒万分,又不可置信:「程之一,你真的要做得这么绝吗?」 这话说的,好像不许任何公司给我提供工作,不许中介帮我租房的人不是他一样。 「是你逼我的啊,如果不是你,我何至于走到今天这步?」 许寒周气笑了,他声音冷下来:「好,你真是好样的,程之一,你记住你今天的这句话。」 不等我挂断,他就率先挂断了电话。 很快,许寒周就展开了针对宁氏集团的一系列举动,逼迫宁嫣将我开除。 「你从前和我说这个人是个脑残,我还不信,现在看,你说得还真是没错。」 宁嫣奇道:「他这人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觉得自己是世界主宰,所有人都该听他的吗?」 虽然我在心里已经和许寒周撇清了关系,但听到她提起他,我还是忍不住觉得丢脸。 这样的人,我当初怎么会喜欢上他呢? 「没事儿,你安心在这里工作,不必理他。」宁嫣安抚我。 我知道宁嫣不会理会许寒周,但总有只苍蝇在耳边嗡嗡叫,还是忍不住会有一种想将他一掌拍死的冲动。 反正宁氏和许氏一直以来都是竞争对手,许氏先下手,宁氏反击也实属正常。 况且,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许寒周了。 有了我的帮助,宁氏对许氏的反击很快就让许寒周吃到了苦头。 也就是这个时候,许寒周才真正觉察到我离开他的决心。 那天下班,他守在停车场等我,脚边烟头散落一地,神情颓然又不解。 「一一,我们怎么就到今天这一步了?」 我站在离他三米之外的地方,语气平淡:「这不是你逼我的吗?我只是想和你和平分开,而你却想把我往绝路上逼。」 许寒周烦躁的抓了一把头发,低吼:「我只是想让你回到我身边,像从前那样!」 他上前来拉我的手,我抬手就甩了他一巴掌:「我是人,不是个物件,不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从前的日子你觉得好,那是因为我咽下了无数的委屈装出来的,你别在这儿装,你自己心里最清楚不过。」 许寒周红着眼睛,退后一步:「我妈最近头又开始疼了,你和我回去一趟。」 「那是你妈又不是我妈,关我屁事。」 我转身要走,许寒周拽住我的手腕,咬牙切齿:「程之一!我妈好歹也是你的长辈!」 「捧高踩低、嘲笑我痴心妄想,想方设法把我赶出去的长辈吗?」 许寒周的眉头狠狠拧起来,拽着我就要往车上走:「你今天必须跟我回去!」 「许寒周!你放开我!」 「之一!」 眼前忽地一道白影闪过,我手腕一松,许寒周惨叫一声,捂着肚子瘫倒在地。 我看宁嫣的眼神一定在发光:「宁姐,您太厉害了!」 许寒周疼得话都说不利索了:「程、程之一,你——」 宁嫣居高临下,看许寒周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只臭虫。 「许总,强迫女人可不是男士绅士的表现。」 我简直要给她鼓掌:「宁姐,您好帅。」 许寒周看我的目光又惊又怒,还有些不易察觉的恐慌。 但无所谓,谁在乎,我已经和宁嫣手挽手扬长而去。 当天晚上,我接到了林瑞云的电话。 电话一接通,她就把我骂了一通,那些污言秽语不堪入耳,我都不知道她一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太太哪里来这么多骂人的词。 骂完又施舍一般地要我回去,说什么会承认我和许寒周的婚约,只要我立刻从宁氏离职,乖乖回去给她治她头疼的老毛病。 我自小就跟在爷爷身边学医,爷爷去世后留给我一箱子医书,让我自己钻研。 我的医术并不十分高明,当初给林瑞云治头疼,帮她调养身体,给郑涵治他那双瘫了的腿,还有丁杳的月经不调,以及许家佣人的头疼脑热,都是在我治好了许寒周的失眠症的前提下,有许寒周的担保,他们才放心让我动手。 不过治病归治病,他们瞧不起我还是照样瞧不起。 不然林瑞云也不会在明明是求我回去的情况下,还是这么的趾高气扬。 我并不答林瑞云的话,只是操着非常正经严肃的口吻问:「最近头又疼了?」 林瑞云以为我要给她治病,立刻哼哼唧唧起来:「是啊,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那太好了,」 林瑞云懵了:「什么?」 我说:「疼死你。」 林瑞云愣了一秒,随即恼怒地尖叫:「程之一!」 我挂断电话,果断拉黑。 虽然幼稚,但很解气。 那之后,林瑞云又找过我几回,威胁、恐吓,就算是求人,她也仍旧在摆高高在上的架子。 我将她拒之门外,她就恼羞成怒破口大骂,我转头就将门口的监控视频发了出去。 这段视频引起过一小段轰动,毕竟视频里的她和她在外塑造的富家太太知书达理的样子实在差距太大。 为此,许氏集团的股票下跌,许寒周紧急替他妈公关,可惜公众压根就不买账。 宁氏趁机从许寒周手上抢了几个大项目,许寒周恼怒之下,竟然试图引导舆论,将所有的帽子都扣到我头上来。 但玩弄公众的人必定会遭到反噬,真相大白那天,网上将许寒周和他妈骂得体无完肤。 许氏的股票走势简直是一泻千里,宁氏趁机低价购入,等许寒周理智回笼的时候,他已经被公司董事从总裁的位置上拉下来了。 被许氏遗弃,被宁氏封杀,许寒周如今的境地仿佛和当初的我倒了个个儿,他找不到工作,钱也赔光了,只能和他妈住在三环外的两室一厅里。 向来都是天之骄子的许寒周接受不了自己如今的处境,他自信自己还能重回巅峰,所以把名下唯一的一套房子和他妈藏起来的珠宝首饰卖了,拿钱去投资。 值得高兴的是,他又一次输得一败涂地。 而昔日围在他身边的「好朋友」们,像郑涵、丁杳,早在他落魄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离他远去了。 郑涵如愿娶了他暗恋多年的丁杳,可惜昔日奉若神明的心头白月光,娶到手后就变作了黏在衣服上的白米粒。 浪荡子郑涵安分不了,自小娇惯的丁杳也忍受不了婚前婚后的落差,一次争吵中,郑涵的腿卷入车轮底下,彻底残废,丁杳头也不回地和他离了婚,出了国。 我又见过许寒周一次,在我和宁嫣一块儿去某个公司谈合作的时候,看见了被保安赶出去的他。 他穿着一身从前他绝对看都不看一眼的杂牌西装,衬衫上竟然还沾着一块洗不掉的油渍,他满脸愤懑,憔悴不堪,早就不是曾经的霸总许寒周了。 他没注意到我,往外走的时候,我听见他给他妈打电话,恼怒又羞愤的语气:「你怎么什么事情都做不好?你知道我穿着这身西装来面试有多丢人吗?」 我收回目光,跟上宁嫣的脚步。 从今往后,那些试图束缚住我的东西已然不复存在,我可以放心大胆的、自由自在的、去朝着自己梦想的生活进发了。 【本篇故事完结】